风里的立秋

昨晚的风是真的不一样了，裹着空调被躺了没一会儿，膝盖就觉出丝丝凉意，摸黑爬起来换了一床厚被子。

早上点开日历，红圈里的“立秋”两个字撞进眼里，忽然就愣了愣。之前总觉得夏天长似没有尽头，蝉鸣能从端午一直唱到中秋，冰箱里囤着吃不完的冰激凌，午后的阳光把柏油马路晒得能粘住鞋底。可现在呢，衣柜里还有好几条裙子没来得及上身，就到了该惦记长袖的时节。

我们老家立秋有要包饺子的习俗。记忆一下子就涌上来了：总在这样的时节，我和姐姐踩着晒得发烫的石板路回家，远远就看见厨房的烟囱冒着烟气。那时的厨房总是雾气腾腾的，妈妈站在桌子旁麻利地捏着饺子，指尖翻飞间，个个都挺括周正，褶子像精心叠过的花边；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添柴禾，灶膛里的火苗“噼啪”跳着，舔得锅底发烫，灰色的柴火屑沾在她银白的发梢上，像落了层细雪。我和姐姐搬着小板凳坐在案板旁，明明跟着妈妈学过几次，包出来的饺子还是歪歪扭扭，边缘捏出的褶子七扭八绕，偶尔还会为了抢最后一张面皮互相推搡，爸爸在一旁笑，手里的擀面杖转得飞快，说“你们包的饺子煮出来，都归你们吃哦！”

水开了，饺子“扑棱扑棱”跳进锅里，起初沉在水底，没一会儿就个个鼓着肚皮浮上来，像浸了水的云团。捞进粗瓷碗里，撒上切碎的葱花，浇点生抽，再滴两滴香油，绿白相间、热气腾腾的饺子——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好的美味。我和姐姐捧着碗蹲在门槛上，咬开的瞬间，滚烫的馅儿混着汤汁涌出来，烫得直吐舌头，却偏要含着热气咽下去——好像那样，就能把整个秋天的暖，都嚼进心里。

风从纱窗钻进来，带着点草木的清气。原来立秋从不是突然到访的，它早藏在昨晚换被子的动作里，藏在姐姐今早发来的“记得吃饺子”的消息里，藏在那些被岁月泡得发暖的旧时光里——妈妈捏饺子的指尖温度，奶奶添柴时的背影，我和姐姐抢面皮的吵闹，爸爸笑着的声音，一声不响，却把温柔铺得很长。